11月10日,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称接到警方通报,包括叶某芝在内的7人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。此前,襄阳警方告诉封面新闻记者,已查实叶某芝在2023年以来贩卖了5套出生证明、疫苗本,其本人还供述了其他违法犯罪行为,其他年份的违法情况正在核查;健桥医院被举报贩卖婴儿的情况还在调查。
知情人告诉封面新闻记者,叶某芝10年前建立起市场营销团队,以低于公立医院一半的价格宣传,以拉人头给回扣的方式在医疗行业发展线人,一旦出现新增孕妇,叶某芝团队能迅速获悉并上门游说,“短短几年,健桥医院垄断了周边农村地区的产妇生育,婴儿出生数量曾经排到全市第三。”
曾在健桥医院工作的人士介绍,叶某芝通过获取社会荣誉称号包装自己,聘请公立医院教授彰显医疗水平,出现医疗诉讼则通过赔偿让对方撤诉,通过一系列操作,在当地营造出很大的名声。
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,近5年以来,该医院因广告违法、从业人员资质缺失、违反医疗规定等问题,陆续9次被处罚。
知情人许云(化名)介绍,55岁的叶某芝是护士出身,之后一路做到妇产科主任、医院院长,开办了多家孕、产相关的机构,还是襄阳市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,“名气比较大”。
许云曾是当地知名妇产医生,她在2014年前后开始听说叶某芝的名字。叶某芝当时组建了一支强大的营销团队,常年开着面包车在乡镇、农村转悠,宣传医院、赠送礼品,到处拉客源。
“她们核心的策略就是低价。比如剖腹产,公立医院要万把块钱,她们只要四五千。这种不计成本的低价在农村地区非常有吸引力,但安全性也让人担忧。经常听说有孕妇出了事,最后赔钱解决。”许云介绍,那几年她经常听到圈内人提起叶某芝,她就留心了解了一些情况。
“她们的营销团队专门发展了一批线人,比如乡村妇女主任、乡镇医院的医生,甚至包括公立医院的一些人。哪里新增了孕妇,她们第一时间能知道,立马就找过去游说。”许云介绍,曾有一位孕妇在她这里建档产检,信息录入卫健系统网站后,孕妇很快就接到叶某芝团队的电话,准确说出她档案内的所有信息,宣传健桥医院的低价和福利,表示要上门面谈。
“孕妇非常恐慌,问我信息怎么泄露出去的。不知道谁被发展成线人了,能直接看到孕妇的信息。还有的孕妇正在我们这产检,有社区医院的人带着那些营销团队过来劝说。”许云说,她后来打听了解到,每位信息员给叶某芝团队提供信息,都会收到几百元的信息费,因此不少产妇被叶某芝团队从公立医院“撬”走。
许云介绍,凭借这套组合打法,健桥医院几乎垄断了襄阳周边农村地区的生育市场,婴儿出生数量在2016年左右已经超过妇幼保健院,在全市排第三名,引起圈内轰动。
许云还称,她有几个前同事曾在健桥医院工作过,他们发现医院存在非法鉴定胎儿性别并提供引产手术的现象,“给医生五六百块钱,直接告诉你怀的是男是女,如果要引产,现场可以安排。”
前几年,许云即将退休时接到过叶某芝的电话,邀请她退休后到健桥医院任职,“感觉她们的一些手段迟早要出事,我直接拒绝了。”
公开资料显示,上世纪90年代,襄阳一家职工医院改制成为襄阳102医院,叶某芝毕业后进入102医院妇产科。2003年,叶某芝承包了医院的妇产科;6年后院方终止承包,叶某芝重新成为普通医生。2011年,102医院改制成为一家综合性民营医院。2017年,医院更名为健桥医院,叶某芝成为宣传资料中的奠基人和法定代表人。
据当地媒体报道,2010年,还是102医院妇产科医生的叶某芝,因非法鉴定胎儿性别并提供非法引产手术,被判处拘役5个月。她的丈夫及另外两名同事均参与了这些行为,分别被刑事处罚。
当时,叶某芝写下悔过书,表示是一时糊涂走上犯罪道路,她十分热爱医生职业,希望保留医师资格,待将来有机会改过自新,继续救死扶伤。
“这个罪行严重违反了相关法律和医学伦理,按规定是要吊销执业资格,一定期限内禁止执业,甚至会禁止进入整个医疗行业。但是她服刑后回到了改制后的医院,之后医院大规模市场营销,妇产科一路迅猛发展。”许云说不清楚叶某芝被禁业多少年,也不清楚是否被彻底禁止进入医疗服务行业。
曾在健桥医院工作过的李晴(化名)介绍,很多人并不知道叶某芝有过违法犯罪的前科。她在健桥医院工作期间,感觉叶某芝很善于包装医院和她个人的形象。叶某芝聘请了很多公立医院的教授、医生,用来宣传医疗水平,本人则积极参加社会活动,通过获得社会荣誉、社会团体职务提高个人形象。
11月9日,襄阳市女企业家协会工作人员告诉封面新闻记者,已经撤销叶某芝协会副会长职务。“去年,老会员介绍她入会。两个月后,评委会去实地考察,看她那么大的(医院)规模,还积极参加公益活动。开会投票后,决定由她担任副会长,每年会费3000元。”
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,叶某芝还获得了2022年度襄阳市“最美巾帼奋斗者”荣誉称号。11月7日,襄阳市妇联宣布撤销叶某芝的这一称号。
李晴介绍,出于各种利益关系,叶某芝曾安排了很多无资质的人员进入医院科室,医院为此曾多次被处罚,一些胆小的医护人员也为此离职。“比如一场外科手术,直接让无麻醉资质的护士充当麻醉师。我害怕早晚会出事,只待了两年就走了。”
据天眼查信息显示,健桥医院近5年内因违反各种法规被9次处罚。今年1月,该院放射科董某某未办理《放射工作人员证》为患者拍片检查被处罚。在其他的处罚事项中,还包括使用未取得医学检验资格人员从事检验工作并出具报告,使用未变更执业地点手续的护士从事消毒工作,擅自在登记的执业地点以外开展诊疗活动等。另外,该院还有两次因虚假宣传被处罚。
李晴介绍,为了弥补低价营销出现的亏损,叶某芝在大楼里配套开办了月子中心、美容整形机构,拉长盈利环节。“对其他科室,要求要把病人留下来。比如把住院时间拉长,把转诊的病人找理由劝下来。有一次开会,她说病人死在医院由医院摆平,谁把转诊病人放走就扣谁的钱。”
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,裁判文书网上健桥医院有十多起医疗伤害案件的记录,但最终都以患者撤诉结束。
11月10日,一名网友发布了9张微信群聊天记录。内容显示,多名疑似健桥医院员工或者前员工的群友发言,他们称叶某芝被举报贩卖出生证明及婴儿的事“还是被曝出来了”。
聊天记录中,多位群成员点名了健桥医院的多名医护人员,并分别列举了他们涉及无证行医、无资质进行医疗检测、伪造病历骗取医保、非法进行胎儿性别鉴定及引产等行为。
封面新闻记者与发布者私信了解情况未获回复,随后该账号删除了相关内容。10日下午,记者将上述资料递交给了襄阳调查专班,相关情况正在调查核实中。
(原题为《知情人起底健桥医院叶某芝的生意经:用半价垄断农村市场 用提成从公立医院“撬客”丨 封面深镜》)